2014-12-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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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決之後


它將所有如同玻璃般的男人堅強一口氣擊碎,僅僅是一段四行的句子


        那是個秋末的週日午後,談不上涼爽,帶著些許炎熱,我斜倚在車廂上靠右的門邊,一個可以躲開地鐵裡往來人群不必移動腳步的角落,我無法肯定自己正享受的一個人獨處的靜謐,還是試圖在人群中挖掘一個透明的洞穴躲藏。不久前結束的一場與朋友的愉快聚會,走上地鐵後,立即遙遠的像是地表的另一端,兩側闔上地鐵的門猶如鍘刀,把時間也給切割了,眼前畫面的錯置,我跌落某段停滯的過去,卻找不到任何一個感覺的形容詞,如果有的話,或許叫做「孤獨」。陌生是絕佳的藏匿地點,讓人不必費勁地坦承一件不願談論的事情,分心的演出一齣平靜的戲碼,只需擺出一副不必過分誇張的表情,而我還躊躇地握著手機,考慮是否找個老友延續被快樂給淹沒的麻醉。

        收著亂入的訊息,我對這手機的遲緩有些不耐,但回頭想想又有多少人能夠在這匆忙的城市裡不被時間追趕,我笑稱難有這種獨特氛圍。索性把螢幕關上,無心地看著地鐵上的其他乘客,聆聽身旁情侶的對話,我克制地不讓任何一幕有關昨晚的畫面浮現,想像任何一句故作輕鬆的口白,但總有雙神祕的手將我拉回那個不想回憶的場景,我費勁掙脫,於是再度開啟螢幕。更新後的畫面停在一則2分鐘前刊登的訊息,那是我所能記起最後的畫面,就在此刻,它將所有如同玻璃般的男人堅強一口氣擊碎,僅僅是一段四行的句子,我不確定這句子指涉著什麼,但它看來又是如此熟悉。視線一點一點模糊,我仍執著地讀著,直到眼前像是迎著小雨前行的玻璃車窗,鼻樑兩側的凹槽難道是為了溫熱雨滴所預留的空間?我期待著雨滴能就此蒸發,不過它卻難堪的落在螢幕上。

        我曾以為那叫做恐懼,恐懼一個夜晚的時間、一個從嘴唇發出的聲響,瞬間將三年一千多個日子的美好像是計數器一般,「咖擦」一聲全數歸零,於是我首先讓自己接受了恐懼,那底線也不過就是輸掉全部,我明白自己比任何人都畏懼失敗,但當它是換到未來的唯一可能,難道不值得孤注一擲?那是一場賭注,一場我幾乎已遲到的博奕,That’s all。可惜那並非全部,那不過是個自私眼界所編織出來的世界觀,就像那幅可笑的天龍人世界地圖,真正令人生畏的,是傷害,是手刃某種信賴後所滴落的物質,是在我轉身之後,以為不曾發生的現場,而我離開了,離開前方的腳步聲,獨自走入透明洞穴。原來手裡的信息,才是昨夜故事的結尾。我緩緩地將螢幕上的雨滴拭乾,又重新讀了一次,那力道又循環了一次。

        抬起頭來,發現前方的情侶偷偷看著我又尷尬地旋即轉頭,令人羞赧的一刻,那也不過是地鐵玻璃窗的反射上,轉瞬即逝的一個表情。或許,我也只是複數孤獨的一個角落,《巴黎地鐵上的人類學者》的作者Marc Augé在書裡提到:「人們不斷地往返其上,但是這一切行為只有到了結束才顯得有意義,只有在回眸一瞥時,才猛然領悟其中的真義」。電影到此或許已經結束,記得轉身離去時我不斷囑咐自己千萬別回頭,然而在地鐵、在手機裡,才領悟何謂回眸一瞥。選了個站,我深深抽了口氣接著下了車,朝向當下從記憶裡自然浮現的第一個地點前進,曾經觸摸的物件、曾經走過的路徑,記憶之旅才剛剛展開。生活中沒有真的一切美好,我相信美好是從嘗試與挑戰的苦澀裡堆疊上來,但它就藏在我們伸手就可以摸到的地方,笑著默念了一切安好,朝著想念的地方走去。

本文完成於2014.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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