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來到小漁村訪問一位老人家
其實我是第三次訪問他
雖然感覺他很嚴肅，又有點脾氣
但奇妙的是，我就是挺喜歡他
一進門他暗下一顆按鈕，開啟一個會打鼓的玩具說是為了歡迎我來，也太可愛了
起初我還擔心我不夠會訪問，抓不住主題
不過這位vuvu(雖然他是平地人，但我習慣這樣稱呼我尊敬的老人家)一開口就是三個小時
訪問完兩個小時我已經有點疲倦，於是打算告別
但他神采奕奕地繼續講述他以前的日文課本內容跟我分享
相當仔細，就像老師教導學生講課一般
就這樣又講了一個鐘頭
並不是他喜歡話家常
而是我感覺的到，八十多歲的他，似乎有很多的話語，
像是積滿雨水的霸堤，渴望傾瀉說給人聽，特別是像我這樣的年輕人
Vuvu回憶了很多他以前讀公學校的事情，很多他們小時候生活的光景
這些都是他的人生底片，是他曾經活過的證書
而我也很想知曉每一件他一生中曾發生過的故事
想聽別人的生命故事，或許才我是如此喜歡沉浸在田野的原因，
不只是資料蒐集，更是人際互動。
人似乎到了一個年紀，就會想要把他的一生跟人分享
他的回憶、他的知識、他的技術
把老人形容成「資產」、「寶藏」的陳腔濫調無法貼切的形容
因為這是他走過的痕跡，每一步都是充滿感情
父傳子、老傳少，
不能傳遞的話，彷彿一切就停擺、斷線
想要傳遞給後輩的希望，也正是如此，文化傳承才會具有意義。
「傳承」，這個在原住民社群一直被視為使命的詞語
坦白說來到平地人的社群後，才發現這觀念可說是稀奇(當然這種二分法我也明白是有點問題)
或許是因為做為主流族群的緣故，比較難意識到文化流失的處境
平地人似乎多半不怎麼重視「文化傳承」概念
他們講究創意、充滿效率、重視效益，什麼事都進行的相當快速
宛如機械運轉
一點點都不允許差池及怠慢
但我也常思考，生長在這樣世界的人，「文化傳承」對他們來說到底是什麼東西？
一種資源？一種可以獲利和銷售的東西？一種營利的素材？
也許沒那麼絕對！我也不想妄下結論。
「文化商品化」的確是目前的趨勢，
也是許多人渴望使用來扭轉社會處境的利器
這沒有什麼不好
只是偶而會想起，「價值」和「價格」的差別究竟在哪？
文化對於創作和使用的人具有意義是可想而知，
但對於購買的人、市場經營的人而言，文化又代表著什麼東西？
總感覺都是各懷鬼胎，按照不一樣的想法來操作著！
如果文化只是一種賺錢工具，是一種體驗和嚐鮮的商品，
那麼似乎也就沒有什麼傳承的必要，只需要吸引消費者的喜好
不過一直以來，文化對我來說具有一種擺脫「價格」的神聖性
除了價格之外，還有更重要的什麼，是無法被價格所取代的？
神聖性在我腦海裡，揮之不去。
簡單的說，就是「不像你想像的那麼簡單」
的確，我不喜歡把文化當做資產來看待
資產這兩個字看起來生硬，一點也不帶有情感
有時候我們可以感覺到長輩似乎希望我們承接他的什麼？
有時候他不停的想要告訴我們什麼？
而有時我們也突然想要留住長輩身上所帶有的什麼？
把那些什麼放在自己身上，不想它就這樣的無聲無息的消逝。
我無法清楚說出自己為何會有這樣的渴望，
「什麼」到底是什麼？或許行為和情緒能夠講得比言語更充分
老人家希望晚輩能夠活得有他們的精神氣質
希望晚輩記得他們的生命歷程，希望晚輩學習他們的知識與技能
而我明白這些都不是文化消費想要去在乎的東西，當文化只剩下價格的時候！
阿伯開心地唱著小時候學的日本軍歌
拿著課本認真的教導我用日文書寫的教材
瞬間，是不是軍國主義根本不再重要
縱使我根本不懂內容，也不認識誰是杉本中佐？
但也想專注的聽著他翻譯的每一個段落及大意
我想像這些東西可能都留存在全世界每一個老人的心中
雖然這也許完全無法賣錢，
卻是讓我感動！！！
(……一點點，老人家給我的隨筆啟示，那些過去我不夠珍惜的)
- 本文完成於2013.6.21
- 後改寫為〈文化的窘境〉一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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